豆荷情感
拒绝情绪绑架:《红楼梦》不是民族仇恨的容器
责编:豆荷情感2025-12-13
导读近来关于《红楼梦》为“悼明之作”的说法再度升温,传播之广,几乎已从学术讨论变成一场网络狂欢。文学作品被公众重新审视本无不可,但当一种既缺乏史料支撑、又被情绪裹挟的解读,被包装成“唯一正确的红楼密码”,甚至带上浓烈的民族情绪色彩时,就必须加以辨析。 一、红学不是猜灯谜,索隐不是造神话《红楼梦》多义、深邃、暧昧,是中国小说史上最容易生成“解读迷宫”的经典。清末以来的“索隐派”尝试用影射史实来说明书中人物与情节,作为研究路径未尝不可。但索隐的前提应是事实可查、逻辑自洽,而不是凭空起意、以情绪代替证据。

近来关于《红楼梦》为“悼明之作”的说法再度升温,传播之广,几乎已从学术讨论变成一场网络狂欢。文学作品被公众重新审视本无不可,但当一种既缺乏史料支撑、又被情绪裹挟的解读,被包装成“唯一正确的红楼密码”,甚至带上浓烈的民族情绪色彩时,就必须加以辨析。

一、红学不是猜灯谜,索隐不是造神话

《红楼梦》多义、深邃、暧昧,是中国小说史上最容易生成“解读迷宫”的经典。清末以来的“索隐派”尝试用影射史实来说明书中人物与情节,作为研究路径未尝不可。但索隐的前提应是事实可查、逻辑自洽,而不是凭空起意、以情绪代替证据。

“悼明说”恰恰反其道而行之:

——既不遵循曹雪芹的生平轨迹,也难以对照文本结构;

——所谓“暗线”多凭情绪臆测;

——稍加推敲,便自相矛盾。

优秀的学术解释应当能解释文本,而不是强迫文本服从解释。“悼明说”之所以在网络上大行其道,不是因为它更严谨,而是因为它更刺激、更迎合特定情绪。

二、文学不是政治寓言的奴仆

作为一部书写家族衰败、情感流变、生命幻灭的小说,《红楼梦》的主题是人生的困局与幽微,不是政治号召。曹雪芹的语言、结构、人物都极其细腻柔软,与“民族控诉史诗”的硬朗气质毫不相符。

文学的伟大在于它保留了模糊、暧昧与余韵。

当“悼明说”将其压成明确的政治寓意,文学的深度反被消解了。

这种把复杂审美压缩为粗暴结论的做法,本质是一种“文化简化症”,把无法忍受的多义性,变成情绪宣泄的单向出口。

三、“悼明狂欢”背后是社会心理的镜像

为何如此牵强的说法能迅速传播?

因为它高度迎合当下互联网的一种情绪结构:

1. 对历史的不安全感。

越缺乏对真实历史的了解,就越容易依赖情绪化叙事来提供确定性。

2. 对族群身份的焦虑。

凡是涉及“亡国—血脉—正统”三个词,就能迅速点燃集体敏感神经。

3. 传播学上的“刺激—共鸣—扩散”机制。

“悼明说”本质类似阴谋论:简单、激烈、对立鲜明,所以传播效率极高。

因此,“悼明说”不是红学现象,而是网络社会的情绪工程。

四、历史不是民粹主义的乐园

从史学角度看,明清鼎革虽然惨烈,但绝非简单的“文明被野蛮征服”。清朝的制度建设、版图扩张、文化整合、多元一体与科举延续,都说明其治理结构远超网络情绪所刻画的“蛮夷形象”。

如果我们允许一种带有民族对立色彩的解释,把《红楼梦》转化为“血脉仇恨的文学证据”,便是在为民粹主义提供素材。

历史和文学一旦被民粹动员,最先被毁掉的不是书,而是公共理性。

五、文化自信不是靠虚构仇恨建立的

有人把认同“悼明说”等同于“爱国”“护华”,这是另一种危险的意识形态绑架。

真正的文化自信,来自准确理解本国历史与文化的复杂性,而不是从文学名著里寻求自我暗示式的民族优越。

民族团结也绝非靠放大历史伤痛、制造内部敌人实现,而是建立在对多元文化的尊重、对真实历史的诚实之上。

六、对“悼明说”的根本批评:它小看了《红楼梦》,也小看了读者

《红楼梦》的伟大,正在于它容纳了人生的虚与实、爱与恨、命与势,而不是只容得下一条“亡国哀歌”的单线叙事。

把这样伟大的作品缩成一张政治小海报,是对文学的侮辱;

把不同意见者扣上“跪清”“原罪”甚至“不懂文学”等标签,则是对读者的侮辱。

文学不是动员机,历史不是战鼓。

任何试图用情绪裹挟文学、用仇恨解读历史的做法,最终都会反噬公共理性。

我觉得,《红楼梦》值得被理解,也值得被误解;但它不值得被利用。

文学的世界应当辽阔,而不是被缩成情绪的牢笼。

历史应当被研究,而不是被煽动。

文化应当让人自由,而不是替人复仇。

当我们拒绝把《红楼梦》读成政治宣言,拒绝把复杂的历史读成民族情绪剧本,我们才真正开始尊重这部伟大的作品,也开始尊重我们自身的文化能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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